正常情况下,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可是齐玄素发迹太快了,他与左人凤只见过一面,还是在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时候,正值推举大掌教外加升座大典,人多事杂,两人只是匆匆见过一面,甚至来不及交谈。而且在这样的场合,两人都不会带秘书,所以颜永真和韩风来竟是从未谋面。柳湖就更面生了,齐玄素担任西域道府掌府真人的时候,才把柯青青外放出去,至今也就大半年的时间。这意味着柳湖成为张月鹿的秘书后,一直在玉京工作,与地方没有太多交集。如果是六代弟子、七代弟子,已经工作了几十年,就算几年才能见上一面,也能见不少次,自然熟悉了。可齐玄素和张月鹿满打满算还不到十年,就连他们本人都见得少,更不必说他们的秘书了——名气大归名气大,别人也只是知道这个人,具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,有什么特征,还要见过面才能知道。有些道士一辈子不知道大掌教和三师是什么样子,都再正常不过。齐玄素至今不知道地师的模样,如果地师换身衣裳,收敛气息,在其他地方见到齐玄素,齐玄素也未必能认出来。这次齐玄素率众来到东婆娑洲,来的不是几个人,也不是十几个人,而是上百人的代表团。东婆娑洲道府拿到了名单,知道齐玄素的秘书是颜永真,也知道张月鹿的秘书是柳湖,可这百十号人中谁是颜永真,谁是柳湖,那就不知道了。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关键是认准小掌教,这个万万不能出错,倒也好认,看莲花冠就行。代表团成员和道府成员之间还要有一个互相认识的过程,将名字和本人一一对号。这就是接风宴的意义之一。这本也没什么问题,关键今天的接风宴被安排成了西式酒会。中式宴会十分严肃,什么人坐什么位置,主宾位置都有严格的规定,恨不得每个位置都摆上人名的牌子。西式酒会就比较随意,采用站立形式,酒会不设座椅,仅设桌子、茶几,便于客人四处走动、交流。酒会是西方流行的一种较为活泼、有利于宾客间广泛接触与交流的宴会形式。参加酒会,宾客可以晚来早走,不受时间约束,在安排上也比较灵活。这么一看,也没什么问题。虽然不正式,也可能有遗漏,但更容易深入交流,加深关系。按照正常流程,韩风来向颜永真敬酒,颜永真干了这杯酒,然后两人顺势攀谈一下,自报家门,就算认识了。若是聊得投机,那就找个地方长谈,若是话不投机,那就各自散开,西式酒会主打一个灵活。结果颜永真婉拒了敬酒,韩风来感觉丢了面子,开始斗气找事,颜永真懒得搭理他,自然不存在自报家门的环节。其实在地方上当土皇帝习惯了,难免自尊自大,目空一切。天老大,我老二,不知天高地厚。当年王教鹤只是掌府真人,可是连东华真人的劝诫都不放在心上,拒绝了东华真人最后的好意,结果就是东华真人派出麾下大将齐玄素空降婆罗洲道府,王教鹤这位桀骜不驯的婆罗洲土皇帝最终走向末路。换个角度来说,这些土皇帝到底有多怕齐玄素,那也难说。不管怎么说,齐玄素还没当上大掌教。除了李家这种竞争对手,其他人自是不愿意主动招惹齐玄素,愿意早结善缘,可真要对上了,也谈不上束手待毙。只要站队没问题,没有涉及重大利益的原则问题,大掌教也不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一位掌府真人怎么样,顶多就是斥责、记过、通报、罚银等等。对于一个不想进步的参知真人来说,这还算事吗?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无欲则刚了。韩风来跟在左人凤身边时间久了,靠近权力,习惯了狐假虎威,做惯了二号魁首,也染上了这样的毛病,只唯上,眼睛往上看,不往下看。对待上面多恭敬,就对待下面多跋扈。都说秘书是学徒制,自然什么样的师父带出什么样的徒弟。齐玄素有一个习惯,结束一天的正式工作后,身边就不留人了,这段时间他更愿意跟张月鹿或者小殷在一起,感受家的温暖。至于小殷是否愿意跟他一起上演父慈女孝的戏码,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酒会结束之后,算是自由活动,想休息的可以休息,不想休息的也可以在道府所在的善胜府中随意走走,体验一下异域风情。颜永真和柳湖不急着去道府安排好的住处,而是结伴游历夜色下的善胜府。说起来,这个地方可是大有来头,原本是蜀身毒道上的贸易大国。又作摩羯陀国、摩伽陀国、摩诃陀国。意为无害国、不恶处国、致甘露处国、善胜国。此国与佛门之关系甚深。此国之主号称婆娑罗王,于旧都之北建立新王舍城,并皈依佛陀,此后,该地成为佛陀最常说法之处。后创那烂陀寺于此,成为佛门祖庭之中心。当然,如今的那烂陀寺并不在此地,已经搬往他处,而道门入主东婆娑洲后,将善胜国改名为善胜府,并在那烂陀寺的旧址上建立起婆娑罗道宫,使其成为一座有道门特色的佛城。这样一个特殊地方,能游玩的地方可太多了。其实小殷也闹着要出来玩,只是齐玄素顾忌影响,他身为掌堂真人,是来办正事的,不是来游山玩水的,便没有出来。为了安抚小殷,齐玄素许诺,等到谈判结束,想怎么玩就怎么玩。婆娑罗道宫占地面积相当大,俨然是一座城中之城,远远超过社稷宫,仅次于层层叠加面积之后的大雪山行宫。这样一座道宫,别说安排一个百余人的代表团,便是驻扎一支万余人的军队,也不费事。道府给齐玄素安排的住处是一座独栋院子,整体色调以红黑色为主,主体建筑是一栋二层小楼,四周被厢房以及长廊团团簇拥,形成一个大小适中的天井,廊柱之间大红的灯笼成排挂起,猩红的光线散落在黑色的亮漆上面,红与黑交织,愈发显得庭院深深。据说当年姜大真人来东婆娑洲道府,便是住在这里。因为张月鹿和齐玄素是道侣关系,所以没有另外安排住处。小殷当然也住在这里,眼见着天色渐暗,小殷开始打哈欠,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,眼皮已经快要撑不住了——哪怕是伪仙修为也不能改变小殷的生活习惯。齐玄素和张月鹿泡了一壶茶,坐在不远处的茶几旁喝茶闲聊。另一边,颜永真和柳湖却是被一帮人给围住了。这伙人显然不是道府中人,更像是活跃于城内灰色地带的帮派分子,所以颜永真也没有多想,只当善胜府的治安不好,大声问道: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为首之人却把目光落在柳湖的身上,流里流气道:“呦呦呦,好俊俏的姑娘。”说话时还想伸手去摸柳湖的脸。柳湖可不是好脾气,当年齐玄素同意放过的人,她都敢补上一刀给杀了,可见这姑娘的脾气如何,再加上这段时间跟着张月鹿,也沾染了几分张月鹿的刚直,此时直接一把打开那人的手:“滚!”为首之人怪腔怪调道:“好烈的胭脂马,我喜欢。”柳湖是在江湖上混过的,对这种话其实不怎么在意,反倒是颜永真这种世家子弟忍不了,怒道:“不想死就闭上你的臭嘴。”